人生发展的问题，从来不是表面的、单一的诸如职业发展、婚恋之类的问题，也不是简单的心念世界的纠缠。人生发展从来都是整体性的。
比如在职业发展中，你是否会觉得力不从心、缺乏兴趣和意义感，职业倦怠迎面袭来，但在盘点工作时，却也并未发现有很大问题。这种心理体验背后存在一个看似与事业发展无关的东西。怎么理解呢？下文我将通过与来访者阿明的沟通，帮你理解人生发展的整体性。
人生发展的整体性体现在人及其生活情境的整体性发展，它是心念世界与现实世界的交融。看似复杂、无边界的人生发展问题，如果落脚到行动层面，就会变得更为具象。
阿明所纠结的，表面看是职业发展的问题，背后却是三个层面问题的混杂。
1.这不是一个职业发展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婚恋关系的问题，而是"关系性需求"的缺失。
阿明目前有一个在AI创业公司做技术负责人的机会，他纠结的是，是否需要离开现在的大平台去加入这家新公司。如果加入这家创业公司，一方面职位更高、薪水更高，另一方面也能够获得更大的自主权。
通过竞争性假设分析，似乎马上就可以作出理性决策，然而，当我进一步追问，却发现并非如此。依据普适的社会价值观，职位、薪资、自主权是大多数人所追求的，而我在对阿明的人生小传、咨询中却发现，他对这三者很少提到。进一步了解得知，他真正的需求是，想生活在那家AI创业公司所在的城市——上海。为什么想前往上海？那里有熟悉的朋友。
2.有时候人们陷入纠结，并非对事情本身的理性思考不够，而是基本需求未被满足。
阿明对现在的平台满意度很高，在薪资、岗位、福利、自由度各方面都很满足。他本人在风险偏好上也是偏向保守，对资本推动下的创业公司的企业文化、创始人价值观都不太认同，而且认为这类公司技术积累少，风险较大。阿明作为公司技术骨干，自然有很多创业公司来挖，但每当有类似的职位信息出现，他总会纠结。背后原因是什么？他当下的生活方式过于简单，缺少支持性的关系，让他感觉孤单。
3.需要发展多元化、足够强度的关系，也要避免因对某段关系抱有太高的预期而破坏这段关系。
在北京，阿明有少数几位可以坦诚交流的朋友，但他认为这几位朋友还没有达到理想中的"铁哥们"关系，在人际关系上对他的支持力度还不够。不过，在咨询后，他认识到与旧友建立联系的重要性，增加了与朋友的沟通频率，也获得了更多积极情绪。
社会生活的流动性影响着人际关系的交往模式。社会学家翟学伟基于中国本土流动性的特点，提出了"关系向度"理论。
如果社会流动性低，一生中迁移的位置很少，接触到的圈子就很有限，主要是熟人社会。我们接触到的朋友、同事或其他弱关系由社会空间所决定，不由我们自主选择，这就是关系选择性低。如果社会流动性高，我们可以自主选择不同的圈子，那么关系选择性就很高。关系构成的特点在时空上是相互嵌套的。例如，空间上的人口不流动会带来交往时间上的长久稳定，而时间上的短暂交往也表明交往者在空间上频繁流动。
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关系是多元化的。用翟学伟的关系向度框架来看，朋友是"高选择性、长程性"的。在如此多可能性的社会背景中，要想保持、维护一段"铁哥们"的关系很不现实，也不必要，因为这反而会增加彼此的负担。因此，更好的做法不是增加固定关系的"强度"，而是增加自己关系的"多元化"。而且，在阿明当前的人生阶段，婚恋关系才是发挥关键作用的关系类型。
流动性影响着我们的人际关系模式，人际关系也影响着我们的心理状况，进而影响职业发展。对于纷繁多样的人生发展线索、故事，我们不能局限于某个视角或者尝试用某一个学科的概念解决人生发展的所有问题，否则可能会忽视影响人生发展的重要维度。无论是聚焦于心理世界、感受，还是原生家庭、历史背景，或是个性、认知、职业或婚恋，无论哪一个焦点都无法在现实层面取得成效。如同"拿着锤子的人，看什么都像钉子"，解释有余而改变不足。
构建一个整体的人生发展图景，可以让人们看到身边被忽视的事物与重视的事物之间的联系。如果看不到这种整体性，没有形成整体的眼光，我们就会进入琐碎、狭小的世界观。
回过头来看，不论人生发展表面的问题多么复杂，内心有多少冲突和纠结，人生发展的要点在于，从根本上把握现实生活中的"实体"，构建一个整体的世界观。
并不是说我们内心世界的观点、认知、价值观等个人概念不重要，而是社会规范、文化氛围经常引导我们自我反思。例如，很多人都是"君子"的意象原型，他们要求自己承担更多的责任、更多的反思，但对个人的反思红利已经用尽。
人的认识是建立在接触大量事物基础上对比产生的。对人生发展的判断从来不是简单的观念问题，而是在与曾经读过的好书、见过的高人、经历过的大事，这些优质、异质的信息打交道的过程中进化出来的。观念并不稀缺，稀缺的是人，是人的品位、人的独特生活方式以及人的生活情境，这些都是人之为人的道与器。
备注：本文首发于《财新周刊》2024 年第 32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