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是自我》一文中，我们探讨了二十世纪以前关于“自我”的观点。来到二十一世纪，关于自我的观点有了新的发展。让我从阳志平老师的人性系统论开始说起。
关于“自我”的新理解
人性系统论是由阳志平老师综合认知科学、神经科学、心理科学提出的一套关于人性的理论。该理论提出，我们的人格就像一个系统，由个人、情境和情绪三部分构成。
个人系统，就是我们所称的「自我」，它的本质是一种概念。情境是一种概念，情绪也是一种概念。
这个理念可能有些难理解，可以先来看这段话。现代情绪科学权威学者丽莎·巴瑞特（Lisa Barrett）教授在《情绪》一书中写道：
事实证明，在刚出生的第一年，人类大脑会主动内化一个概念系统。这个概念系统包含大量情绪概念，人类就是利用这些情绪概念体验和感知情绪的。
什么是概念？其英文是 concept，认知科学家巴萨卢（Lawrence Barsalou）教授对此的定义是：
概念是工作记忆系统中的一个临时结构，它源于长期记忆以更大的知识信息去表达一个范畴的过程。大体上，这个范畴是一个来自于任一本体类别的有关实体的集合( 如: 知更鸟、毛衣、礼、山、计划和焦虑) 。
在不同的语境中，借助长期记忆中的不同知识，一个特定的人对同一范畴的概念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发生改变( Barsalou，1982，1987，1989 ; Barsalou ＆ Billman，1989) 。
比如，在一种场合下，一个人构建的有关“浣熊”的概念可能包括“毛茸茸的、有白色条纹的、有趣的”。然而，在另外一种场合中，“浣熊”的概念可能包括“有毛皮的、夜间活动的、食腐的”。
“自我”是一种概念，这个理解对我们来说非常关键。它表明了什么呢？
自我能够被主观建构
自我会受情境影响，但并非被动形成，它由我们主动塑造。就像心理学家乔治·凯利（George Kelly）所说：
我们是命运的创造者而非受害者。我们能够选择生活的方向，在必要的时候，通过修改旧的概念形成新的概念。
例如，我们能够通过讲述一个新的人生故事来建构自我。
自我是动态变化的
另外，还要留意到自我形成后并非一成不变，它是动态变化的。
就像很多人在年轻时都受过失恋的痛苦。走不出来的人会觉得，“明明两个人很相爱，为什么现在就要分手了呢”，这个发问代表了当事人没有看到“感情早已平地起波澜”。
“相爱 - 不爱”是同一个概念的两个端点。“相爱”属于过去，如果用过去的眼光看待这段关系，人往往容易受困在过去的观念中；但一旦有朋友点出了感情已然变化的事实，当事人很容易接受分手的事实。—— 这是因为旧概念被新概念替代了。
自我作为一个概念同样适用这个规律。如果成长境遇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例如从小孩长成了大人，从小镇迁居到大城市，如果还用旧有的概念来理解自己，你会很难适应新的变化，会产生很多情绪/行为的障碍。
慨叹「人生若如初见」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我们要随着人生发展的起伏来更新对自我的认识、更新对自我身份的认识。
行动能丰富自我的建构
概念是一群有着相似特征事物的类别的集合。它可以根据特征、根据感觉相似性被归为一类，例如苹果、雪梨、草莓都是水果。另外还有一种集合，是根据“某个目标而形成分类”。
就像度假收拾行李。行李中的泳衣、金钱、牙膏等，不一定具有共同特征，但它们仍可被认为是为了满足“度假目标”被一起打包，是同一范畴的成员。这是一种临时分类，因为服务于某个目标而形成的分类。它是从现有的知识中被积极建构的，是为了满足目标所需、在线建构的，并不存在长期记忆中。
因此，行动能产生新的分类。如果你要丰富自我的认识，或者你要把「什么因素」打包进「自我」这个概念中，你就需要行动。
就像一年前，我不会将“讲师”这样的身份打包进我的“自我概念”中，也不会将“人生发展咨询师”打包进“自我概念”，只有经历了这一年来的工作实践后，我才对“自我”赋上这些身份认同。
如何成为自我？
那么，“自我”将往哪里去？我的一个答案是，朝着成为自我的方向走去。
如何“成为自我”？构建自我有什么技巧？我们可以求助两个关于自我的心理学理论。
成为自我的两个理论
叙事同一性
前面提到埃里克森（Erik Erikson），他被归类为“自我心理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实，埃里克森对于我们理解“自我”还做出了一个卓越的贡献，他提出了人格渐成学说。
埃里克森认为，纵观一生，人类要经历八个阶段的心理社会变化。每个阶段的生命任务不一样，既有优势，也伴随危机。就像升级打怪，如果你积极解决生命阶段的危机，就会点亮一种优势（strength）。优势带来力量，帮助你应对挑战。
在人生八大阶段任务中，有一个叫做“自我认同”。埃里克森认为这个危机发生在青春期，而美国心理学家麦克亚当斯（Dan McAdams）则认为，自我认同的危机不仅仅发生在青春期，在成年早期、成年中期仍会出现。它起始于懵懂的婴儿阶段，直到靠近生命尽头才会结束。
麦克亚当斯修正埃里克森的自我同一性理论，提出叙事同一性（Narrative identity）。他认为，个人将生活经历整合到一个内化的、不断发展的自我故事中，形成叙事同一性。这个故事将用于解释“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将往哪里去。”
个人建构论
自我一个概念，通过主观建构塑造。这也是心理学家乔治·凯利的个人建构核心理论。凯利认为，“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生活着，经验到世上种种发生在自己周围的现象，渐渐地用自己的方式形成自己的理论，自行预测自己的行为，然后根据预测来行动。”
“自我”概念，是我们概念系统中的核心结构，它与很多概念相关联。例如，有的人的“自我”，跟“我是一位好妈妈/坏妈妈”关联；有的人的自我跟“漂亮/不漂亮”、“聪明/不聪明”、“城市人/农村人”等众多概念关联。对“自我”的概念修改，牵一动全身。
成为自我的三个技巧
当我们明白自我是一个概念，自我是主观建构的，它是动态变化的，并且通过行动能够丰富自我系统。那么，如何成为自我呢？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层次来思考：认识自我、发展自我与成为自我。
认识自我：挖掘优势
认识自我，最重要的是整合过去的经验，重新发掘自己的优势。这也是开智学堂《人生优势课》的观点。看到自我优势的一面，强调优势的一面。
例如，一个高神经质的人固然对情绪敏感、对危险敏感——甚至有时候过于敏感，以至于每天都像上演一部冒险片。而借助优势视角，则要认识到，高神经质的人即使过于敏感，但同时也拥有丰富的情感感受力，如果选择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则容易共情他人，具备职业优势。
发展自我：讲好故事
根据叙事同一性理论，我们从出生开始收集关于自己人生故事的素材，在青春期、成年期讲述自己的故事，并在晚年发表这部人生故事，指导下一代。
讲一个好的故事，需要从过去挖掘经验。这个过程并不是简单地调取记忆，而是会挑选素材，做大量的加工。例如借助事件和自我的联系，创造出一个有意义、逻辑自洽，并有积极情绪的故事。
怎么做呢？可以选择一些关键的节点，例如年终、生日，从积极的方向发掘故事潜力，重新讲述一个关于自我的故事。
成为自我：构建丰富的自我系统
单一的自我概念，让我们脆弱。我们可以提高认知复杂度，增加自己的身份维度的，用更丰富的方式看待自己以及在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如果你认为自己不是精英，不妨这样想——“虽然我不是精英，但我擅长与精英打交道，有着与精英不一样的优势”。这个说法采用了“不是……但是……”、“既想……又想……”类似的包含正反矛盾的观点来看待自身。例如，我不聪明但我漂亮；我不漂亮但我身体健康；我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我擅长做事……等等。
只有构建了丰富自我系统，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中，我们才能无坚不摧。
结语
“成为自我”是我们一辈子的功课。随着成长，我们离开家庭、步入社会，变成老人，人生在其中起起伏伏，自我在其中浮浮沉沉。从现在开始，认识自我、发展自我，构建丰富的自我系统，成为那个不被社会规范打败，成为那个独特的“自我”。
